【谭赵】鸿影归（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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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就答应某只滚来滚去的 @废熊猫 的续写，要给他们一个HE，应该两发完。
0.
谭宗明对着手机屏幕发着呆，四十五条信息发过去如石沉大海，他过一会儿就按亮屏幕看一眼，却总得不到那头的回复。他焦灼的样子落在众人眼里，人生重要时刻前总会紧张的，大家露出善意的谅解表情。
他总疑心自己的手机坏掉了，攥在手心里总无任何动静。
旁边正在补妆的是他美丽的新娘，温婉贤淑，笑容里露出一点羞涩。谭宗明知道，过一会儿婚礼进行曲响起来后，他便要执着她的手在众人的掌声里接受祝福。台下坐着他显出老态的父母，他们会笑得十分开心，也许还会悄悄擦去眼角泪花。
伴郎是谭宗明公司里的一个未婚小伙子，过来小声提醒他：“谭先生，该入场了。”
隐隐约约传来会场里热闹的掌声和欢呼声，他扯起嘴角，眼角纹路勉强舒展开，也是一个还算标准的笑意。
他手机屏幕暗下去之前，显示出他发的最后一条消息。
“我准备进场了。”
欢乐的气氛如同潮水翻涌上来，谭宗明像一个溺水的人，吐出肺里最后一点空气，气泡在巨浪里破裂，于是认命地沉到水底。他想起病床前对哥哥说的最后一句话，“我都答应你，从今天起，做一个好儿子，做一个好丈夫，以后还会做一个好爸爸”，脚底下攒起一点力气，走进众人目光里，去走他应该的路。
1.失恋的人应该做些什么？
赵启平在婚礼酒店外脚软得快要站不住，几乎是逃难一般离开了北京。
直到他又站了六个小时回到上海，那场旷日持久的大雨还是没有停，一切同他离去时候一样，又分明有些不一样了。他在凌晨的虹桥高铁站出来，心中痛楚难当，只勉强撑住不落一滴泪。
天未明，雨未歇，积水漫过脚面，赵启平叫不到一部出租车，便撑着伞拎着小箱子出站去。劲风摧折，雨水从他的面颊滑过，又从下颌滴落，路灯照过去，眉眼皆是冷硬的弧度。
那场绵延了二十多年的暗恋植根在他的血肉里，每一根脉络上都写满了谭宗明的名字，原本只是放在那里，想起来又痛又甜。而如今该断了一切希望，他明知该要拔出，稍一触碰却又伤筋动骨，血流不止。
凌远很快就发现了赵启平的不对劲，原本笑起来眼睛亮亮的小师弟看起来有些发木，他暗暗留了心，下午就有护士赶忙过来告诉他，骨科诊室那里出了点事。看诊时一个病人见赵启平恍惚的样子同他闹起来，险些动了手，凌远去到时好生安慰才平息了患者的怒火，再一看赵启平从头到尾只一言不发地站在那里，似乎事不关己。
凌远叹了口气说道，前段时间连着值班够辛苦了，去休几天假吧。
在家里辗转不安总也睡不着，赵启平索性回了一趟湖北乡下的老家，小时候他妈妈每年暑假都要带他来住上几天的，那时候他还是个摸鱼捞虾的小坏蛋，天真无忧。
他坐了高铁到省会转城际，又转大巴才到村里，路上辗转了几乎一天，进门的时候天都擦黑了。外婆给他准备的饭菜只草草吃了几口就觉得喉咙哽了一块棉球，整个人就像受了欺负的孩童，到了最安心的地方，连日的疲倦和酸苦一齐涌上来，他对着老人的殷殷目光强忍住哽咽，只说累了想睡觉。
这一觉无梦无痛，足足睡了十几个小时，醒来时筋酥骨软，如同从一场大病里熬过来，全身力气也在一点点恢复。
赵启平趿拉着拖鞋从房里出来，小表妹高中放了暑假，正趴在堂屋桌子上写作业，听见身后脚步声便慌忙把一张纸往本子下面藏。
赵启平乐了，去问她：“林林在偷着干什么呢？”
小姑娘也不怕他，笑嘻嘻抽出一张花信纸来给他看。上面稚嫩又端正地写着几个字「所爱隔山海，山海不可平」。
赵启平扬扬眉毛：“哟，小小年纪想什么呢？”
“这是电视里面看的啦！”小姑娘又一脸不谙世事的向往，“平平哥，你说真的会有这样的感情吗？轰轰烈烈的，但是不能在一起，多可惜啊！”
他只抿着唇并不回答，这流传甚广的两句诗，前两句并不为人熟知。是「一望可相见，一步如重城」，世上大部分感情其实连轰轰烈烈的资格都没有，迈不出那一步，未曾见光，便已夭折。
小姑娘见他不说话，又问了一遍。
赵启平揉揉她的小脑袋：“快去写你的作业去，小心我告诉你妈妈，不干正事。”
小姑娘撇撇嘴，成年人真是无趣。
赵启平在乡下住了两天，帮外公搭把手劈个柴，有时也去田埂边小池塘钓个鱼，心情似乎恢复了一些。还没等他平静到可以把这段感情剔出血肉做个了断时，他突然接到了一个电话。
2.前路漫漫，我还有我的一点理想要完成
赵启平自小没有受过生活的淬炼，人生经历的最大一场波折就是在谭宗明这里折戟沉沙，骨子里他还带着一点理想主义者的天真和一往无前。
在法国读医科时，赵启平和学经济的舍友一起去听了一场讲座，演讲者是刚从利比亚回来的志愿者，讲蓝天黄沙红土地和虫蝇，讲子弹擦过耳边，讲每日同死神同贫穷作斗争把人命拉回来，讲那些被世界忽视的人群的命运。技巧全无还有些腼腆，时不时还因为下面人的热切反应而语塞，那是他第一次知道无国界医生这个国际救援组织。同他一起去听讲座的那个棕色皮肤男孩子，毕业后就去了临近耶路撒冷的加沙地区，做了志愿救援工作的后勤人员，这里离流淌奶与蜜的应许之地那么近，人们却连一滴干净的水都喝不到，因为战火和疫病而挣扎在死亡的边缘。他曾经发给赵启平自己抱着一个当地小孩子的合影，照片上他又脏又累，却笑得十分开心。他在邮件中写：“赵，你是优秀的医科生，你应当来这里，可以帮助到更多的人。”
去北京之前，赵启平在浏览网页时看到无国界医生组织的救援呼吁，他没花多久就下定了一个决心，去MSF网站上作了自我评估，填写了六个月的申请。
在老家接到MSF的面试通知后，赵启平迅速飞了一趟香港接受无国界医生评核审查，他曾在法国求学，英语法语都讲得很好，又是做了几年骨科主治医师，很顺利就通过了面试。赵启平的父母从小就给予他最大的选择自由，听说了儿子这个决定，他爸爸什么话都没讲，倒是曾经有过震区救援经验的医生母亲同他讲了许多该注意的事情。
回到海市后他去找了一趟凌远。被医疗改革折磨得有些憔悴的院长师兄仔细听过了他的辞职理由，只瞥了他一眼，辞什么职辞职，半年后回来接着上班，没时间跟你耗着，滚去人事部门办手续。
他在凌远和香港办事处的帮助下，花了一个月的时间办好了停薪留职、工作交接、出国手续等繁杂事务。临走的前一天赵启平睡在爸妈家里，并且坚决不让二老送他去机场，只怕看到就舍不得走了。走的日期只告诉了凌远一人，院长同志忙到分身乏术，电话里临时同他道歉又叮嘱了平安，拜托了朋友来送赵启平去机场。
小警察坚持把赵启平送到了安检口，耙了耙一头小卷毛笑出一口小白牙同他挥挥手道别。
赵启平想起上次来回首都十几个小时的车程，从嘈杂拥挤的人群里艰难挤过去，贴着前胸衣服的一点汗，还有满心的疲惫和惶然。
这次还好，不算太凄凉。他对卷毛的小警察也挥挥手，心里说了声谢谢。
赵启平被派往的地方是南苏丹的皮博尔，他先到了北京，在这里接受了6种疫苗注射后，又坐上国际航班飞往埃塞俄比亚，再在当地转飞南苏丹首都朱巴。
长手长脚的小伙子蜷在狭窄的经济舱里，望着舷窗外面翻涌的云海，刚注射了疫苗不到六个小时的身体微微发热又涌上来一点微胀的倦意，他头一点一点地打着瞌睡，手里拿着的飞行杂志一下下触到他的脸，他仿佛回到了童年时，小时候谭宗明总喜欢趁他睡着了戳他的脸，一股柔软愉悦的心情包裹着他，他便在这熟稔的感觉里慢慢睡去，舍不得醒来。
在埃塞俄比亚转机等待时候，他站在那里揉揉发僵的四肢，看着肤色不同语言不通的人是一样的行色匆匆，他突然感觉到一阵入髓的孤独。
3.总要有一点发痴的勇气
谭宗明结婚后的第五个月，老严接到谭宗明的电话，他们相交多年，他难得听到谭宗明在语气里流露出疲惫来。
“来陪我喝酒吧。”
谭宗明碰了碰老严放在桌面的杯子，再一饮而尽：“我跟周怡离婚了。”在老严诧异的目光里他又补了一句，“她提出来的。”
老严回忆起五个月前一对璧人在众人面前接受祝福，那时候年轻新娘眼里流露出的幸福是欺瞒不来任何人的，他有些诧异地问道：“为什么？”
谭宗明难得露出一些疲惫又柔软的神色来，又给自己倒了一杯，他想起周怡含着眼泪问“如果我没有问你父母，你会不会主动要跟我结婚？”
他忘记自己说了些什么，又或许他自始至终只是沉默，只记得后来周怡崩溃大哭起来。第二天她平静地拿了一纸离婚协议书给他签，仿佛头一天情绪失控的人并不是她。
她不要房子车子，也不要他的钱，只希望他能够给她一点爱，这偏偏是他唯一无能为力的。
「一辈子这么长，是我不该强求和一个不爱我的人在一起。」
谭宗明被吧台上方的射灯晃得有点眼晕，他闭了闭眼喘了口气：“可是没有爱难道就不可以走完这一生吗？”
老严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他比谭宗明年长一些，已有一双儿女，妻子贤淑温雅，两人相偕多年从未说爱，但每次回家都会有舒心轻松的感觉。而他回想起来似乎从未听谭宗明提起过周怡半分，只道是对方不喜谈及私人生活，未想许多，今次才觉得有些不正常。
“大概付出了爱的一方，都想要得到对方回应吧，哪怕付出十分，只能得到一分，那也是安慰。”老严讲不出大道理来，他想了很久才说。
眼前的灯光模糊成一片晕眩的夜空，在醉得失去意识之前，他突然想起周怡拿起他签过字的离婚协议书离开之前说的最后一句话。
「希望你能过的好，但也不要太好；但是无论好不好，都不要再来告诉我了。」
他突然明白了这句话的含义。
他心口那里藏着一个人，不敢看不敢碰不敢问，但只要知道那个人在那里，好像就有了面对一切严霜的气力，屏退旁的一切，他才敢在无人之时珍视地看过，然而心间又如一发千钧挂系在悬崖之上，惶惑不知何时坠入谷底。有时辗转深思，在长夜里无法入睡，只觉得这一生何其漫漫，还有那么多这样的日子需得慢慢煎熬过。
“我欠她一句对不起，也羡慕她的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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